《金胎蝴蝶夢》本事

       莊周乃道家的演繹者，為諸子中唯一對愛情有具體頓悟之人，也是首位說夢的哲人。傳說老子二百歲離開函谷關時，向莊周授以大法，其中以「三芝一蝶」之法最為殊勝，指出「蝴蝶」乃世間渡情之物，最難修持。

  莊周離家十載，別師歸家，遇上小寡婦，搧墳求乾，驚見其亡夫到死亦欺騙其妻，後見寡婦又急急另找新歡，驚覺自己離家十載，妻子忠貞難守，一代哲人也起妬忌之心。這時楚王孫邀莊出仕楚國，對其師娘田秀驚艷，唯田秀以古琴示以止禮。莊周回家知此情事，更對妻子田秀多番懷疑，終扮死試妻，變作楚王孫，多番挑情，唯田秀不為所動。

  惠施為周室探訪各方賢士，對莊周之術表示懷疑，扮作楚王孫之莊周忍受不住，示範「庖丁解牛」技驚四座，但卻險些露底，惠施懂陰陽之術，向田氏指出莊周並未死之謎。田氏為尋真相，再以枕邊詩試莊，結果莊周扮楚試妻事敗，莊周再以劈棺取腦試驗田秀，激起眾怒，發現令他回復己身之最後一枝芝枝失去，急急阻止田秀劈開莊周之頭，以保性命，被迫招供。此時莊周墮入一片迷離之中，開始進入戲中有戲，夢中非夢之境……

 

《金胎蝴蝶夢》演員表

田 秀（田美人）：李淑勤   

楚王孫 ：梁耀安

莊 周：馮剛毅  

老 子 ：彭熾權 

惠 施 ：彭熾權   、

田鬚公 ：衛  國

小寡婦 ：楊  雁   

鵑 兒  ：李秋紅

鹿 兒 ：林揚智   

情 夫  ：周  文

四女蝴蝶：張  娜  梁妙彤  葉汝祝  陳斯怡

四男蝴蝶：周  文  黃光真  裴小明  陳乃聰

四女奴 ：尹豔花  麥偉雄  陳嘉雪  楊紫柔

道 童 ：周  文  黃光真  裴小明  陳乃聰  黃涂麗

青 牛   ：劉 景  梁銀海  吳偉業  戴明恩  鄭詩凱

轎 夫   ：曹興宇  程言詩  張康彬   馮保彤  盧尚江  陳志超 

《金胎蝴蝶夢》幕後主創人員

編劇、製作人：李居明

導 演：龍俊傑

音樂設計：談聲賢

唱腔設計：傅小健

擊樂設計：黃仲武

舞美設計：周本義、周上華

燈光設計：朱光武、張高波

人物造型、服裝設計：金斐、張穎

頭飾設計：夏儀

副導演：季華升

導演組：季華升、張新華、楊雁、梁妙彤

舞臺監督：張新華

場 記：張娜

劇 務：張康彬

音樂：

主胡：傅小健

掌板：黃仲武

揚琴：林嬋梅

琵琶：劉蓓

古箏：靳藝青

中阮：袁俊

二胡：陳志毅、彭靖龍、毛亦俊、郭龍興

中胡：鍾小棟、潘福松

色士：李彪鋒

喉管：高搬益

笛子：蘇志雙、胡海

笙  ：謝霆鋒

大提琴：陳進營

倍大提琴：張頡

小鑼：蘇學成

鑼 ：黃鴻欣

大鈸：凌志威

音樂伴奏：佛山粵劇院大樂隊

舞美、燈光監督、道具設計：韋黎輝

燈光操控：張高波

電腦燈操控：韋黎輝

燈光：梁坤益、陸志剛、許定安、鍾健勇、羅潤朗、邱國培

裝置：葉沃明、張冠、李偉成、阮官鼎

音響操控：朱福良

音響：李廣湘、趙國強

服裝：何玉蓮 

梳妝：列柳英、劉小紅

道具：葉旭亮

後勤：黃迪雲、王湘、陳煥芬、陳東海、麥釗明

道具製作：佛山粵劇院舞美隊

 

 

品特及莎劇的情意粵劇

徐雋偉
財經界隱世才子

看李居明大師的粵劇作品是很開心的，雖然並不是每部戲都合心水，卻是各有特色，因為他肯嘗試，並將幾十年戲劇心得及感覺通過粵劇形式盡情表達。開心的是三兩年光景的作品中，看到他月月進步、年年突破，以致成熟成家！

除了「封神畫夢」未有機會看，我看了十六個戲寶，極滿意的除了「蝶海情僧」、「潘金蓮新傳」、「情話蘇東坡」之外，便是超滿意的「金胎蝴蝶夢」。

我的評分標準很簡單：（一）一定要結構完整，前後有呼應。（二）有戲味，亦即戲劇效果。（三）有哲理，令人有所思考或得着。（四）演員有發揮機會。（五）有難度。（六）粵劇即歌劇，當然曲詞皆妙，才可錦上添花。（七）如風格與別不同則更佳。

「金胎蝴蝶夢」令我超滿意的原因，除了滿足以上七大點之外。更帶給我在戲院尋回久違的西方戲劇兩大主流的戲劇感：其一為莎士比亞莎劇感，其二為哈羅德‧品特的荒誕感。

四十年前追隨戲劇大師鍾景輝先生學劇四年，雖然主修電影，不是戲劇，但亦經常受鼓勵去睇話劇，而荒誕劇是當年很新的戲劇形式。

品特戲劇獨特之處是其戲劇的內在現實性，穿越了幻覺與現實，因為構建起神秘獨特的品特戲劇體系。品特當年憑「不確定性」的戲劇特質，獲取了文學創作的最高榮譽——諾貝爾獎。

雖然「金胎蝴蝶夢」仍然以亞里士多德的「三一律」為基礎，基本上也是以時間、場景及情節的統一方式展述。但劇中隱藏的神秘時空互換，人物角色互換便帶來了現實與虛幻間的不統一性。通過這些轉換，帶來了劇情的起跌，人物的衝突，於是勾起我對荒誕劇的回憶，這是「金」劇我所喜的特色之處。

此劇另一特色是帶有很重的莎劇味道。莎劇以刻劃人性的「抵死」著稱，通常將一個人深藏的缺點一步步的翻出來，有看照妖鏡的感覺，莎劇的奧賽羅對妻子的忠貞懷疑試探，正好與莊子試妻的氣氛一致。莊子從見小寡婦搧墳求乾，驚見其亡夫到死亦欺騙其妻之「抵死」，後來她很快便另找新歡，因而令莊子擔心妻子忠貞難守，早已開啟疑妻伏線，乃至知悉楚王孫到訪之事，疑心加重，更扮死試妻，一步步的將人性多疑、妒忌的弱點深化，以致走入全面肯定妻子不忠的不歸路。「金」劇能將人性的「情疑」如洋蔥般層層深化，令我有看莎劇奧賽羅的感覺。

我很喜歡編劇用田美人醉後回應的「美哉金玉郎」去深化莊周的妒忌心，因為很人性化，沒有將田美人寫到「百毒不侵」。

由知悉綺琴拋下萬丈深崖再刺激莊子，至後來變身楚王孫，妒心步步進迫田美人，每個設計都恰到好處，好有戲味，令人產生追看之心。這是熟能生巧的功力！

至於莊子露出破綻的磨墨騰書也是一層一層地揭，好有戲劇效果！

到「夫妻欲抱難自控」，田美人接受了假楚王孫時，口中卻叫「夫君呀！」，這種真真假假的荒誕劇味道又來了，作為觀眾，有另有一種感覺！

好的戲要有峰迴路轉的感覺，此劇的轉彎點是莊子試妻玩出火，由於「夫試妻情，如斯殘忍，就讓犯上奸情的妻子，割下夫君頭顱，以洩千古女子被欺凌之恨！」基於莊子真身會被妻殺，因失去回魂的蘭芝，被迫承認以假王孫試情。

上述的一段戲，又令我想起莎劇寫人性的「抵死」面，因為本來莊子是不滿妻子作出牆紅杏，但結果為了求生竟說：「妻妳......失節又其實守了節㗎！」一個人為求生而出現了雙重標準，雙重觀點，這是發人深省一霎！而事實上這亦是戲中世界的現況，這真真假假的現實與虛幻一直盤旋在看戲中的我之腦袋，看大戲可以感覺在看層次較深的西洋名著，我從沒試過，也從不敢想過有此一天！

我喜歡「金」劇是因為即使劇本是話劇已經是不可多得之作，何況我剛才提過的七大滿意標準，此劇都涵蓋了！

之前提過的第（五）點是「有難度」，我認為把莊子的哲思注入一個粵劇一點都不易，早前「情話蘇東坡」將「大江東去浪淘盡」放入劇中，效果極好，殊不簡單，今次又見把「庖丁解牛」作現場演繹，令人興奮。兩劇如在中學推廣，讓青少年多了解中國文化，絕對是李大師另一功德！

大師將很多莊子哲思滲進劇本，處理得好好，有直接的，有以事件式的，如「生即死，死即生」、「有道心者，血腥也可看成美！」，一開場即有「道可道，非常道」及柔可勝剛的齒與舌頭的論辯。若將此劇作為哲學初階的頭盤，相信學子得益不少！

雖然李大師的劇本有用字過深的傾向，看戲有些辛苦，但如果作為文學欣賞的角度，我又覺得很不錯，因為熟讀他的戲寶，對提升中國古文水平一定有所得着，具意境的佳句佳段，着實不少。收筆時腦中仍浮現李後主祝壽舞曲，但歌詞卻是浪漫十足的：「窺粉牆，蝶蚨香，山荊扣揖金秧......君候錦帶迎風賞，美哉金玉郎！」，楚王孫被李大師寫成見玉樹臨風般迷人，影像感十足，文字駕馭力十分到家，屬詞中有畫的示範之作。

 

《金胎蝴蝶夢》令我衷心佩服

何文匯博士
古典文學知名學者

我來新光看粵劇，全因為居明大師的邀請。當晚我坐在居明的旁邊，把《金胎蝴蝶夢》全劇很認真地看完，看得很舒服。我衷心佩服，而且非常感動。後來我上台說了三分鐘話，對這套戲讚賞不已，我說得並不誇張。

《金胎蝴蝶夢》脫胎於明末清初作家馮夢龍《警世通言》中的一個故事，叫做〈莊子休鼓盆成大道〉，但那個故事相信不會被現代女性認同。它是說莊子的妻子田氏口口聲聲說自己三貞九烈，莊子便想試探她，於是作法佯死，又幻化成一個美男子楚國王孫。面對情慾的引誘，田氏心猿意馬，不惜紅杏出牆。當行為被識破時，田氏不勝羞愧，終而懸樑自盡。於是莊子鼓盆而歌，然後雲遊四海，悟道而成為道家的始祖之一。居明作品中的莊周夫人形象非常正面，為蝶所化，反過來『試夫』，助莊子悟道，還了女性一個尊嚴，我覺得非常可敬。

居明說「評論這套戲，何博士是最理想的人」，這句話有外人不知的淵源。正如居明所指出，我早在1970年便開始演電視劇，1977年我改編了莎士比亞的名劇《王子復仇記》，並且在舞台上飾演中國版的哈姆雷特王子，後來又寫成《人鬼神》和《周易知行》，於戲劇、靈學、哲學都有所涉獵，和居明大師有著共同興趣。《金胎蝴蝶夢》這套以莊子試妻為題材的粵劇，包含了藝術、娛樂、道家哲學、易理和佛理等元素，我們從不同角度探討這套戲，都不能不說這是傑作，因為它能令人感覺中國文化的神妙。

大師三年內寫了十七個劇，我未及一一欣賞，聽說都很有哲思。大師是一位多產的編劇家和粵劇製作人，令人佩服，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追看其他的作品。但這套戲，我想先獨立評論。《金胎蝴蝶夢》這劇名的深意不是很多人知道。『金胎』是佛教詞語，『金』指金剛界，『胎』指胎藏界。在我的理解中，是指『靈與慾』，『金』是『心靈』，『胎』是『肉慾』，兩者是心與色的相比，『蝴蝶夢』指『莊周夢蝶』，這套戲的思想是『佛』與『道』的融合，劇名可謂別出心裁。

這個戲的情節設計得非常好，完全沒有悶場。還有《莊子》一書中的兩個活寶貝莊周和惠施同場出現。這是大師有意增加的劇情。惠施是劇中一個關鍵人物，劇中惠子懂陰陽術，會看風水面相，這也是大師的強項，寫入劇中，甚合情理。在《莊子》一書中，莊子與惠施是歡喜冤家。《莊子‧天下》說：『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這本來是比較負面的形容。後人以『學富五車』形容一個人有大學問，這卻是十分正面的。居明絕對稱得上『學富五車』。

劇情設計另一個別出心裁之處，是『夢中夢』，它的戲劇感很強。劇情發展千變萬化，原來都是一場夢，看了兩個多小時，觀眾原來是在一場夢中。『夢』這題材如果處理得不好，觀眾就會覺得空虛、徬徨、失落。但大師處理得相當好，縱使是夢，也是有積極意義的，大師的處理方法能令觀眾思考生死問題和人生問題。這個劇可貴之處，正在於它能令觀眾反思。

《金胎蝴蝶夢》將莊子的哲學思想放在劇中，但是娛樂性很豐富。『庖丁解牛』演繹得很好；劇中莊子豁達地鼓盆而歌，因為他知道生與死都是道的一體。莊子很多哲學詞彙，在戲中都演繹了，非常難得。

論演出，大師挑選的四個台柱都稱職有餘。李淑勤扮相非常漂亮，唱腔又好，她絕對是一流人材，大師沒有找錯人。另外三個主角都各領風騷，馮剛毅演莊子，道骨仙風；彭熾權演老子和惠施，十分傳神；梁耀安演楚王孫，風神俊朗，又鎮得住台。四個台柱合作得極好。內地劇團的演員表演很認真，令我深深體會『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的道理。

導演更別具心思。現在的粵劇有所謂新派，如果不變新，就難以維持觀眾對粵劇的興趣。這次見識了二十二人的超大樂隊，中西合璧，舞台元素很多，燈光場景很美。傳統粵劇不是不能變，只要變得好，我很樂意接受。這套戲娛樂性豐富，居明邀請我看這套戲，使我眼界大開，我很感激。

莊子的哲學思想很值得我們學習。歷史中關於莊子的材料不多，關於惠施的就稍為多一些。惠施是戰國中期的人物，有名有位，是『名家』的祖師。莊子是惠施的朋友，所以是那個時代的人。

《莊子》一書分內篇、外篇、雜篇，可能不是他一個人寫的。內篇第一篇〈逍遙遊〉，是說無所牽掛，便會與道契合，與自然融為一體；第二篇〈齊物論〉包含齊物與齊論，指出物與論並沒有大小是非高低之分，只是各盡其性而已。接著是〈養生主〉、〈人間世〉、〈德充符〉、〈大宗師〉、〈應帝王〉。內篇七篇的編排次序饒有深意。我們讀《莊子》會專攻內篇。

老莊哲學以老子的理論在前。《道德經》發端的『道可道，非常道』是說，可以道出的『道』，並不是恆常的『道』，只這兩句便足以開竅。

老子《道德經》的重點，是教人卑下地生存以避免橫死，又以不爭名奪利為保命的方法：『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當時戰亂頻仍，人民朝不保夕，所以老子想出了這個保命的方法。老子的理論在乎貴身保命，換句話說，他是恐懼死亡的。老子學說還引出一個稍為天真的想法，就是當在你上面的人因為鬥爭而逐個倒下來時，你的地位相對地便提升了。不過想深一層，那時豈不就是你陷入鬥爭而快要倒下來的時候了嗎？而且當時社會動盪，當橫禍飛來的時候，不論賢愚貴賤，恐怕都難以走避。所以，過著卑下的生活還是不保險的。

莊子的學說就比較成熟了。齊物論，包括齊生死、齊傷健，一切順其自然，就是養生之道。在《莊子》書中，很多得道的人都是殘廢的。莊子又提出『無用之用』，無用就是有用，所以我們便不必太積極、太進取了。

用老莊哲學來治國是一種方法。把問題看透，凡事不用太介懷，不會容易被人激怒而亂了陣腳，是一個管治手法。我們中國人的思想一向是儒道結合，順境中多用儒家思想，逆境中多用道家思想。老莊哲學是一服清涼劑，尤其當我們處於逆境時，老莊的思想會令我們感到舒泰一些。

老子嚮往『小國寡民』的淳樸境界，在這境界中，每個人都渾渾噩噩，人民渾噩，統治者也渾噩。這是個理想世界，現實是沒可能達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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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正編寫《漢唐詩百首詳註》，希望把學術和趣味融合在一起，引起讀者對古典詩歌的興趣。古典文學研究是很孤獨的工作。不過，與古書作伴，其實並不覺得孤獨，所謂『尚友古人』，與古人做朋友，也很有意義。到了這個年紀，很應該把研究心得寫出來，成書傳世。

 

「金胎蝴蝶夢」觀後感

梁紀昌
香港鮮魚行學校校長

究竟是人如夢蝶，還是蝶夢為人？觀賞粵劇《金胎蝴蝶夢》後，給了我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此劇是演繹自道家莊子與妻子的愛情故事，故事的結果非常出人意表，觀看後帶領人思考在現今競爭激烈的社會下，人為求私利或個人目的，花盡心思，爾虞我詐，但到最後還是好夢一場空，帶出道家的哲學思想，萬法歸於道，而道法自然的無為思想。

回想五、六十年代，粵劇曾是香港人最喜愛的娛樂節目，過時過節，看大戲的人群一早便擠滿戲棚和戲院，全院賣個滿堂紅的景況經常出現，可謂盛極一時。當時著名的粵劇作家唐滌生，他膾炙人口的劇目帝女花，主題曲「香夭」的首一兩句：「落花滿天閉月光，借一杯......」，街知巷聞，無人不識唱。唐滌生撰寫的歌詞優雅，人人容易琅琅上口，再加上出名大老倌如任劍輝、白雪仙、梁醒波等的精湛演繹，把粵劇推上了高峰。

隨著時代轉變，娛樂節目走向多元化，粵劇受歡迎的程度日漸下降，普遍是年青人大多不願意接受粵劇和劇本創作的培訓。粵劇的唱功和造手是要經過長期而刻苦的訓練才有所成，就如常人道：「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由此可見一個成功粵劇老倌背後的訓練是何等艱苦；而粵劇劇本更比電影劇本的創作困難得多，除了要有好的故事外，還要精通粵曲的樂韻和堅實的文學根基，才能撰寫出感人的歌詞和粵曲的韻味。

引致粵劇日漸式微的另一原因是由於教育制度的改變，在中學的課程，中史只是選修科，學生可以隨意修讀。因此，學生為了遷就升讀大學的選科，大都棄選中史科。粵劇主要是環繞中國的歷史故事或人物的描寫，若年青一代對中國歷史感到陌生，自然失卻欣賞粵劇的動機和興趣。

我與李居明是中學同學，回顧我們讀書的年代，教授中文科或中史科的教師，部份來自國內的資深學者，有深厚的文學修養，另有部份年青的教師，對中國文化的傳承有使命感。他們教導我們雖身處殖民地，接受殖民地式教育，重英輕中，但卻不會忘記自己中國人的身份，要對中國文化和歷史有所認識，教導我們多看課外書，從多角度了解自己的祖國。

我與李居明中三同班，他中四後選讀理科，我讀文科，但我們都深受中文科陳松齡老師的影響。陳老師上課時的浩氣凜然，嚴謹的教學風骨，無不令我們一班不知天高地厚、淘氣頑皮的小子肅然起敬，不敢亂動，認真學習。陳老師也鼓勵我們養成一個習慣，便是放學後到書局「打書釘」，多看課外書。李居明雖讀理科，但中文的修養和對中國文化的興趣，相信是受陳老師的教導和熏陶所影響。

中學畢業後，大家各奔前程。我在教育界工作，李居明經過多番轉折後在玄學界發展。他把中國獨有的文化發揚光大，連美國可口可樂阿特蘭大總部也邀請他看風水，諦定「健怡可樂」和「ZERO可樂可樂」的命名和用色，成為一時佳話。

李居明雖已名成利就，但眼見中國四大名劇(京劇、崑劇、越劇和粵劇)之一的粵劇日漸式微，他作為廣東人，不期然產生了一種使命感，振興粵劇﹗

李居明清楚了解要振興粵劇，一定要有新作品，於是奮起創作。他於短短三年內，寫下十七部戲寶，我有幸看了其中五齣，分別是《蝶海情僧》、《錢塘金粉》、《孫子無双》、《海瑞鬥嚴嵩》以及《金胎蝴蝶夢》，其實每齣劇都帶來驚喜，每齣劇都有創新和突破，但以《金胎蝴蝶夢》的印象較為深刻。

從現代人眼光出發，振興粵劇給人的印象是復古，與時代脫節，同時吸引不到年輕人的重視。因此，李居明創作的劇本雖仍以中國歷史人物為主線，但每齣劇都加入創新的元素，以吸引觀眾。《金胎蝴蝶夢》便是李居明為振興粵劇而創作的戲寶之一，他加入了「庖丁解牛」的故事，以嶄新的演繹手法表達，相信從來沒有粵劇在戲中上演過「劏牛」的情節，看後令人耳目一新，畢生難忘。

李居明為了改變年青人對粵劇的印象和觀念，如劇情進展緩慢，唱造單調，服飾傳統，燈光、音响設計欠佳等情況，故刻意引入現代舞台劇的技巧，靈活運用音响、燈光的變化，再配合華麗的服飾設計和新穎的舞蹈編排，帶出粵劇演繹的新境界。如在《金胎蝴蝶夢》中「大哉劈棺」的一幕，以不停的閃燈和澎湃的音响帶出欲劈未劈的緊湊效果，這是傳統粵劇中從所沒有；又如惠施上山訪尋莊周時，放棄傳統笨重的道具，改以特別的肢體舞蹈技巧顯示上山落山的顛簸艱難，有點像現代藝術舞表現的味兒。其後莊周得知妻化蝶後，五蝶圍繞不散時的幻燈、煙霧和流水行雲的音响效果，使人有如夢似真、如詩如畫的感覺。這便是全方位運用舞台的佈景、燈光、音响、服飾和舞蹈所帶來的效果，為觀眾提供最佳的視聽觀感。

歌詞是粵劇的靈魂，《金胎蝴蝶夢》劇中的歌詞寫得很細緻，看得出李居明是特別用心，希望成為殿堂級的作品，正如他所說，《金胎蝴蝶夢》的歌詞是「句句曲詞句句詩」，在第三幕：陌路仙踪，楚王孫初遇莊周夫人田秀的一段歌詞，「左思量，右愁愴，仙姬惹出非非想，伊人聖母神仙裝，艷跡嬌娘。花月嬌容靈仙享，偷玉窺粧。俗念愧再生，意倒失常。」在第六幕：一死試情，田美人與楚王孫對唱：「春有百花擅作相思串，獻與誰家把情圈？夏有涼風夜夜將扇轉，詩扇盟心向誰傳？秋有明月許愛願，心內誰家俊至尊？冬有雪霜暖酒枕上倦，誰家誰院擁抱最纏綿？」歌詞言簡意賅，盡顯高水平的文學修為。

好劇本也需要好演員的配搭才能達到如魚得水，相得益彰的境界，李居明邀請得佛山粵劇院及院長李淑勤擔崗演出《金胎蝴蝶夢》。眾所周知，佛山粵劇院是國內知名劇團，飾演莊周妻子田秀的李淑勤除唱造一流外，更是艷驚四座。她是國家一級演員，曾獲中國戲劇梅花獎、中國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主角獎，曾多次率團到美、加、澳和全球多個華人聚居地區作文化交流和演出，深受海內外廣大觀眾歡迎。李淑勤的藝術造詣雖高，但為求演出完美，佛山粵劇院在她帶領下，用了半年的時間為《金胎蝴蝶夢》綵排，可見她對藝術的執着。單看她在劇中「劈棺」一段，已值回票價。她那出神入化的造手，渾然有勁，盡顯功架，簡直一絕。

飾演莊周的馮剛毅、楚王孫的梁耀安和老子(及後的惠施)的彭熾權都是粵劇界的翹楚。他們都是國家一級演員，馮剛毅更是首位中國粵劇界兩次獲得中國戲劇最高榮譽「梅花獎」，受到中央領導人接見，其中「搧墳」和「開棺」兩場大戲，充份顯示他的唱功，別具一格，怪不得被讚擁有「天南一鳳，聲震九霄」的美譽。

飾演楚王孫的梁耀安，功架優美，能文能武，一人分演多情的楚王孫和由莊周變成的「假楚王孫」。他既要演繹表面智睿高雅大方，內心卻妒嫉奸狡兼疑心極重的莊周，同時又要扮演外表風流瀟灑，但面對意中人卻有點相逢恨晚的無奈，演出難度極高，但梁耀安都能掌握，把兩個角色的內心感情，演繹得淋漓盡致。劇中一場「庖丁解牛」更是全新演繹，盡顯他個人功架。

以文丑角色飾演老子和惠施的彭熾權，曾被慈善伶王新馬師曾收為入室弟子，戲路廣闊，除擅演武生外，小生、丑生、鬚生也能應付自如，每個角色都演得栩栩如生，劇中由他分演老子和惠施，維肖維妙，為觀眾帶來很多歡笑。

《金胎蝴蝶夢》的幕後更是一時瑜亮，導演龍俊杰是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主任，喜以現代藝術手法融入劇目，全場的佈幕以印象派的手法表達，簡潔清雅。他運用不同的燈光效果以突顯時空的交錯，更嘗試引入現代舞的方式演繹意境，再配以華麗飄逸的服飾，視覺效果與傳統的演繹方式截然不同，盡顯龍導演的功力和才華。《金胎蝴蝶夢》在龍導演大膽的嘗試和創新下，令觀眾大開眼界，也為粵劇的表演藝術帶進新境界，龍導演實在功不可沒。

道家思想認為：「禍為福所伏，福為禍所倚」，三年前新光戲院面臨迫遷，唯一的民間粵劇演出場地危在旦夕，粵劇界本應是大禍臨頭，但卻激起李居明護院的雄心。為了粵劇文化的存亡，他毅然擔起責任，承租新光戲院，讓粵劇有點生存空間。此外，為了粵劇可以承傳下去，他身體力行，投筆全力創作新劇本，把粵劇帶來新改變。所謂「得道者多助」，他每部粵劇的創作都得到很多有心人鼎力支持，落力演出，令所有由他創作的戲寶，每部都賣座，大受歡迎，不斷重演，觀眾津津樂道，一反過往粵劇上演時冷冷清清的局面。我也因口碑相傳的關係而重新喜愛粵劇，且看每次在新光戲院公演李居明編劇的粵劇都賣座，便可印證一斑，粵劇可真是因禍得福﹗

李居明振興粵劇的勇氣，實在令人敬佩，令我想起唐代著名文學家韓愈，他畢生致力推行「古文運動」，主張「文以載道」，被譽為唐宋八大家之首，也被蘇東坡譽為「文起八代之衰」。期望李居明承傳韓愈的氣概，團結對粵劇有興趣的有心人及各界文人雅士，致力推廣粵劇，為延續中國的文化事業作出貢獻，闖出另一番新天地。

 

《金胎蝴蝶夢》的懸念與禪機

徐堂
粵劇報人評論家

李居明的最新出籠的新戲《金胎蝴蝶夢》又是一齣經典之作，雖然舊瓶新酒，但酒味濃郁甘香。

此劇原本是第十四個作品，由於屬於「佛山粵劇院」擔任演出，排練數月始面世，因此，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確該劇的主要演員：李淑勤、梁耀安、馮剛毅及彭熾權等，演活了此劇的劇中人物。李大師的作品當中，筆者最喜歡欣賞的至少有十齣以上。此劇是其中之一。他的作品總是包含有「懸疑」、有「禪機」的哲理存在。

「禪機」就在丈夫離家十載，上山學禪修道留下嬌妻在府中。十年之後回府是否應該要試一試妻子堅貞無異向？就算嬌妻有紅杏出牆的意圖是否值得同情？或者要受懲戒？如果嬌妻根本堅貞不移又會怎樣去補償十年獨守空房！李大師的「禪機」沒有曝光就等觀眾去評價。誰是誰非也！

此劇有很多場懸疑情節，儒道思想結合；使此劇更加精深博學，要你百看不厭的作品。筆者未有讀過「禪家」、「儒家」、及「道家」，只看此劇足以證明主題存有此等玄機在。

李淑勤「田秀」是「莊周」年輕嬌妻，她的造型仍是以往「包大頭」形像，很適合她的喜愛。與她首次演李大師作品《李清照新傳》「李清照」造型一樣，屬已婚少婦造型，相當出色。

講了《金石牡丹亭》李淑勤的「杜麗娘」也是如此造型。「杜麗娘」是相府千金，牡丹亭中夢會「柳生」時，應該尚屬少女身份，所以筆者認為少女造型與少婦應該有個區別！

粵劇以外省戲劇的主角造型不一樣的要求。粵劇傳統造型是靠頭飾服裝去分別人物的形像，大概京崑劇就沒有此等要求！但粵劇觀眾一看便知誰是已婚或未婚的。

《金胎蝴蝶夢》李淑勤的「田秀」造型是最恰當，而且最閃亮的，也是李淑勤最愛的造型。

此劇頭場是「莊周」別師「老子」（彭熾權飾），下山回家，「莊周」上山學法修道十年，下山之前「老子」授以大法給「莊周」「三芝一蝶」，屆時「莊周」會用得着，玄機就在此「三芝一蝶」內也！

這場李大師安排一頭「六腳牛」出場，但在「庖丁解牛」的牛又不一樣，但也是以人舞動的，前者的牛用三人舞動，後者的牛只用兩人舞，牛頭也不同，亦花了不少成本。

「我夢我君」女主角李淑勤閃爍出場，這場佈景很創意，兩邊斜吊着服裝作主景。只見美妙蝶影翩翩舞步，一幅紅綢橫跨舞台。李淑勤也如蝶舞翩翩表現身段水袖功架，掌聲震撼全場。她美艷形態、笑容、關目給人歡欣，行腔、唸白，依足字幕，少有錯漏或增刪，足證明她做足功課！

「楚王孫」（梁耀安飾演），是「莊周」的門生，一名風度翩翩的俊俏美男兒，真的令女土們顛倒傾心的。他來探訪老師不在，也想乘機挑逗師娘「田秀」。這時師娘也有點心動，此際亦是空守閨房十年，性的飢渴也暴露無遺，就如「張三郎挑逗閻婆惜」一戲，是合情合理的發展。

李大師筆下的這場戲便令觀眾相當同情了女主角，反而會埋怨了她的丈夫。「莊周」似是個反派人物，不被看重，反而同情了「田秀」。但她最終沒有越軌，堅守崗位，更被尊崇。

這場戲是「田秀」憶夫、想夫、思夫、盼夫的情節，舞中夢夫，所以就有蝶夢斜影配合相當完美！「田秀」夢境中的燈光用得很好。可是在「陌路仙踪」這場戲就玩燈光設計，當然用燈光搞氣氛，有電影感，是沒有人反對的。但粵劇觀眾喜歡看名角老倌做關目表情，連演員的面目也看不清？況且這場戲超過三十分鐘，那麼大場戲，都在暗淡燈光之中，實在令人難以接受。此外另一場「乾墳神變」馮剛毅亦沒有清楚見到真的面目，反而「搧墳」的少婦楊雁飾演，有清楚面目。

筆者實在太欣賞這場「搧墳」的氣氛，陰森可怖，有驚慄的感覺，也很同情「搧墳」的少婦。開幕後燈暗，只有一絲光見到披白的一名少婦跪在墳前猛力的搧，目的是搧乾墳之泥土，就可以改嫁了！

由於安排在黑暗中有多名黑衣持燈籠閃來盪去，似是靈異之物體，令人毛骨悚然，氣氛真的不寒而慄，如此的安排，不知李大師的構思，或是李淑勤、梁耀安、馮剛毅之構思？

王超群也曾表演過搧墳這場戲，以排場戲的功架去演出，但沒有靈異物體晃來晃去。不覺驚慄。加了靈異物體，視覺上全不同了戲味。

「莊周」回府途中見少婦邊哭邊搧泥土，便追問少婦，何以「搧墳」？原來少婦丈夫死前告知她，如要改嫁，等到墳墓泥土乾了便可改嫁。「莊周」明白她的丈夫在欺騙她，不知要搧到何年何日泥士始乾。夜半有霧水，或者白天會下雨。於是助她一把，先用「三芝」大法其中一芝法，把泥士弄乾，少婦當然開心跪拜，三跪九叩，連聲道謝，出乎意料，原來她已經有了情郎！

這刻又是一個「玄機妙算」，那少婦是否真的受騙？或者她早知泥士搧不乾的。早有情郎，泥土乾不乾無關係。搧搧又何妨，掩人耳目，都可以的！最妙的墳土一乾情郎出現雙雙擁抱離去。此情此景，即令「莊周」思念起自己的妻子在家十年未見她會怎樣？

「莊周」回府「田秀」歡天喜地，也把婚禮時婚服穿上，與丈夫齊齊享受結婚行禮的情景，可是丈夫對妻有懷疑！施展第「二芝大法」作假死變成風流瀟灑的「楚王孫」來試妻。是否她曾經和「楚王孫」有過越軌行為？

法術施展「假死」遺體不可立即入棺落葬，要有時日指定。「田秀」真的以為丈夫去世便設靈哀悼。「楚王孫」出現向她百般恩愛煽動情慾。也不為所動，「庖丁解牛」被「惠施」（彭熾權飾演），始發現「莊周」未死，告知「田秀」。「楚王孫」假意染急病要「田秀」取棺中人的腦袋才可治療，這時「田秀」已經明白其中「玄機」，於是將錯就錯，來個「大劈棺」，這場「大劈棺」氣氛更激情、震撼，真的蕩氣迴腸！

這場戲李淑勤、梁耀安、馮剛毅演得激烈，相信排練這場戲也用不少日子，彼等的磨合雕琢，爐火純青。李淑勤的身段形態功架渾身解數，盡顯無遺，當要劈棺一刻，假的「楚王孫」立即現身跪地求饒，勿劈棺取腦，於是承認他就是「莊周」，最後用「三芝法術」回復原身，試妻差點連生命也不保。此場「莊周」假死也出現一群小「飛蛾」，據說「飛蛾」可為死者的靈魂帶上天堂的。營造氣氛，小「飛蛾」飛舞其間，令全劇增添不同感受。情景存玄念，的確好戲。劇本好也要有好主角、好演員，此劇選中給「佛山粵劇院」擔演是李大師聰明之處。

《金胎蝴蝶夢》排到第十八齣戲始公演，李大師在這三幾年當中寫了十八齣戲，難怪他自認是編劇的狂人，筆者認為不是狂，而是痴！不痴就沒有此種沖勁了！粵劇有史以來是「江湖十八本」戲行走埠落鄉，梨園子弟活躍不知多少年代，今時李大師有了新的十八本劇本，也使戲行的史實更新了，可喜可賀！

 

《金胎蝴蝶夢》深入淺出道出逍遙哲學

郭豪昌
戲曲雜誌專業評論人

此劇集編劇、導演、演員，以及不同藝術設計者的充份交流，把古人先哲思想，由劇本文字，融化成一齣具有高度藝術、文學及哲學性的戲曲作品，這確實不是容易的事……

《金胎蝴蝶夢》是盛世天戲劇團編劇李居明二〇一四年度的壓軸大作。繼《李清照新傳》、《金石牡丹亭》後，第三度邀請佛山粵劇院院長李淑勤演出，聯同梁耀安、馮剛毅、彭熾權等假座新光戲院大劇場首演五場，以嶄新方式，重新演繹「莊周蝴蝶夢」的經典故事，帶出老莊的人生哲學。

故事剖析哲理

以莊子故事為題材的粵劇，早見於一九五六年新馬師曾及鳳凰女主演的電影《莊周蝴蝶夢》，由黃鶴聲執導編寫；至二〇〇二年葉紹德亦曾執筆，以同一故事進行改編，當時由李龍及汪明荃首演，劇情同樣圍繞敘述莊子及田氏的愛情故事。

莊子及田氏的故事，曾一度被不同戲曲劇種取材，如：京劇《大劈棺》、崑劇《蝴蝶夢》等，而此故事藍本主要取自古代小說家馮夢龍《警世通言》的第二卷：<莊子休鼓盆成大道>改編而成，而非《莊子》一書。而《莊子．至樂》中，只有一小節文字是提及莊妻之死。李居明是次重編「莊周蝴蝶夢」的故事，也是以馮夢龍的《警世通言》故事基礎編成，當中除了繼承故事框架外，一改前人作風，滲入不少創新的內容及鋪排，例如將連串情節改成莊子夢境；為田氏重塑正面的人物形象；加入「庖丁解牛」及「鼓盆而歌」的經典情節；滲透更多道家學說於曲詞及情節中，以不同創新手法，將典型故事重新包裝，深化主題劇力，以一段情愛故事，帶出老莊哲學的精粹。

潤飾原型故事

本劇共分八幕。在首幕<聃別三芝>，老子（彭熾權先飾）及莊子（馮剛毅飾）師徒首先亮相，透過曲詞，先道出道家哲學的理念中心：「無為是老子心中經藏，以柔制剛曲絮藏萬象。道無常，順應必安詳，萬物相，無為能共往」。在舞台上，更鮮見地由多位演員合演一頭大牛，烘托情節環境，配合老莊提倡人與自然的關係；同時，為第七幕「庖丁解牛」的情景作出呼應。

本幕重心，集中敘述老子與莊子的惜別情景，老子西歸，臨別之前，贈予莊子「三芝一蝶」作為往後情節的伏筆，指出蝶乃世間渡情之物，預示莊子與妻田氏（李淑勤飾）闊別十年，歸家後會遇上愛情的考驗。此幕有別於過往版本，具有原創性，能夠簡要呈現老子形象，述說莊子與老子的關係及核心思想，潤飾原型故事背景，使全劇情節更見完整。

重新梳理情節

本劇由第二幕〈我夢我君〉至第八幕〈大哉劈棺〉的上半節，主要敘述莊子返家前，楚王孫（梁耀安飾）到訪師娘田氏家後產生情感一事。而莊子返家途中，遇上新寡婦人搧墳趕嫁他夫的情景，而他返家後竟得知楚王孫曾經到訪田氏，因而對妻子萌生妒嫉及懷疑，激發連串試妻的行動。編者把整個莊子試妻的緣由及過程，重新梳理，情節環環相扣，銜接自然，來龍去脈亦交代清晰。

在過往版本中，楚王孫向田氏說情、莊子裝死試妻、田氏劈棺等經典情節，都是寫於現實。惟編者改寫舊有橋段，寫成田氏堅守忠貞，莊子試妻後終覺悟前非，漸從夢中醒來。原來由第二幕至第八幕的情節，其間一切的妒嫉、疑惑，以及試妻的行為，原來都是返家時的夢境。編者安排莊子返回現實時，在返家途中得悉妻子剛死的噩耗，轉折突然。

從「夢中感悟」到接受「現實殘酷」，正讓莊子學會如何面對生死、分辨事情真假、感悟萬物的無常。夢中的啟示，正讓他在現實變化中懂得灑脫面對。在夢與現實的交錯中，莊子說：「夢才是真，現在才是假……萬事只在一念之間」。此正道出本劇主題：「人生萬法皆一念，夢內夢外亦一如」。此鋪排極具新意，夢與現實的情節變化，正能配合並強化莊子：「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之寓意，帶出「物化」「齊物」的核心概念，讓本劇的主題更具感染力及哲理性。

以物象貫穿劇作

編者利用老子臨別前所贈之物：「三芝一蝶」，扣連情節，增加劇情起伏感。莊子試妻時，曾以一芝枝幻化成楚王孫。可是，田氏終揭發莊子的道術，悄悄把他身上最後的芝枝取走。莊子正在試探誘使妻子取其腦時，發現失去芝枝，張皇失措，阻止妻子行動，險些不能還陽。莊子被迫使說出真相，使得堅守貞節的田氏連番控訴責罵，譴責試驗對她的凌辱。

而以往版本，田氏最終做出劈棺取腦之舉，拯救楚王孫。莊子突然復生，田氏是因慚愧上吊而死的。比較兩者的鋪排，筆者認為「芝枝」的切入，使本劇的情節更顯曲折，田氏的形象也更具個性。而「一蝶」作用在於渡情及點化。田氏忽然幻化蝶兒，讓莊子在一片朦朧的幻景中醒來，得知夢境一場，明白妒嫉、執迷之禍。「蝶」正讓他參透道理，明白夢中非夢，看破生死。

重塑田氏形象，亦是本劇的另一亮點。編者為田氏改寫較正面的形象，在第二幕〈我夢我君〉及第三幕〈陌路仙踪〉，具體刻劃這位婦人十年孤獨生活的心聲。楚王孫向田氏作第一次的用情，難免有被觸動的一刻。可是，編者敘述她以古琴示以止禮，拒絕王孫。直至莊子裝死，化身王孫試妻，田氏承著喪夫之痛，王孫（莊子假扮）連番哀求入室弔喪，但田氏讓他在室外經歷七天寒雪。儘管田氏心縈夫君，而王孫（莊子假扮）的舉動與夫君相似，但她再一次斷情拒絕。直至機靈的惠施出現，發現王孫似是莊子所扮，告予田氏。可是，莊子仍不收手，再以更狠的手法相試。田氏得知莊子法術，與王孫（莊子假扮）纏綿，可是莊子卻以為妻子最終抵不住情慾誘惑，假裝頭痛，提出取其亡夫之腦作為療方，作終極一「試」。此刻，編者為田氏刻劃機智的一面，她偷取唯一的芝枝，讓莊子無法還陽，最後迫使莊子道出試妻真相。

編者讓田氏作出有力的控訴，「以洩千古女子被欺之恨」，道出自己十年孤獨，無人慰藉，堅守忠貞，卻換來一場被玩弄的遊戲，直斥「妒如蠍毒」。編者將此人物個性塑造得更有靈性，形象鮮明，道出千古閨怨女子的心聲，同時警示了人類的執迷與妒嫉，對人性所衍生的禍端。

典故蘊藏深刻寓意

在第七幕〈新瓶酒辯〉，編者加插經典故事「庖丁解牛」的情節。此幕記述莊子試妻之時，惠施（彭熾權後飾）適逢取各家賢士之作，拜訪莊家。惟他對莊子學說產生猜疑，激發楚王孫（莊子假扮）現身，透過解牛的過程，述說他個人的哲理思想，露出自己是莊子的真相。

「庖丁解牛」出自《莊子．養生主》「彼節者有閑，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閑，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謋然己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編者將以上的文句重心，融化於曲詞，以特別設計的身段，呈現解牛時的得心應手、揮舞自如，生動地道出此故事的精髓：「順應自然」，進一步提升本劇的哲理意涵。

另一故事是「鼓盆而歌」。此故事記於《莊子．至樂》：「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編者將此經典情節放在劇末，作為尾聲及總結。莊子從夢中醒來，回到現實，妻死的事實，讓他參透出「夢境」與「現實」的真真假假，夢裡夢外，生生死死，只在一念，萬物如一，根本無用分辨，無用執意。在眾多蝴蝶相伴下，走進似夢非夢的情景，編者安排他拿起鼓盆高歌，唱出：「蝴蝶夢，喻情淨，萬緣妙適清淨性，流金千世一念成，負債因果一心清，誰尋道海清我淨，蝶是緣渡盡緣成，一念明，渡世間迷情……」，融化道家及佛家的哲思，可見莊子在思想上的開悟，此與第六幕〈一死試情〉中，莊子回家與妻重聚、鼓盆共唱時的疑惑、妒嫉，可見覺悟前後的對照。尾聲的情景，極具視聽效果，淒美浪漫，營造逍遙意境，寓意深遠。

劇作具高度藝術性

綜觀三次佛山粵劇院新劇的演出，從整個演出流暢度、舞台設計、演繹方式、全台人員協作等，皆見劇團對藝術有嚴格的要求，態度認真，令人欣賞。而劇作揉合不同的藝術元素，例如具科幻感的背景音樂、強大的樂隊伴奏、融合矮子步的舞蹈、惠施坐車的諧趣身段等，與香港傳統粵劇的演繹方式大有不同。箇中是否為香港粵劇觀眾接受，則留待觀者評論。而筆者清楚看到的是，編劇、導演、演員，以及不同藝術設計者，背後一定有充份的交流討論，才能把古人先哲思想，由劇本文字，融化成一齣具有高度藝術、文學及哲學性的戲曲作品。這確實不是容易的事。

筆者每次看過大師的作品，必然有一番莫名的觸動。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戲中的故事往往是我們現實生活的寫照。本劇的結局，莊子坦懷面對生死，感悟一刻，映出一片寧靜光輝。不免令人反思：人生實在短暫、無常，多少歡樂愉悅，到頭來終成泡影。「人生如夢」，對莊子來說是沒有悲涼、沒有感嘆。或許，在我們在這充滿紛爭、憂慮、煩躁、不安的社會生活中，不妨回想《金胎蝴蝶夢》的情節，或翻閱莊子的寓言故事，相信會找到解決方法，助你啟迪逍遙的人生。

 

《金胎蝴蝶夢》手法新穎
李居明新劇要求觀眾做足功夫

鄧蘭
戲曲雜誌專業評論人

二○一四年十月期間，新光上演了李居明的新劇《金胎蝴蝶夢》。我看了十月十三號的場次。這個戲與之前的《孫子無双》都是寫春秋戰國時期的諸子名家。《金胎蝴蝶夢》說因莊子要試妻，最終悟出道家的哲理，後者環繞孫臏的遭遇出發。莊子是道家思想家而孫臏則是兵法家，二人之學說甚至到了今天仍有極大影響。看罷，都感兩個戲佈局新鮮、人物設計突出且手法新穎；劇終結局更是出人意表。

《金胎蝴蝶夢》是編劇李居明的第十四個戲，原定在五月公演，結果其第十七個戲《孫子無双》都演了，才在十月出場。據悉是因佛山粵劇院欲做到盡善盡美才上演，故需較多時間排演。由五月改到十月，幾近半年時間，由此可見劇院亦十分重視這個戲。這文集中談《金胎蝴蝶夢》。

人物方面，寫莊子先有跟老子學藝成道（場一聃別三芝），接着他看見小寡婦搧墳為求可以早些改嫁，因而對守家十年的妻房田秀的貞忠起疑（場五乾墳神變），故回家後借法術詐死試妻（場六一死試情），及假扮楚王孫誘妻作出牆紅杏（場七新瓶酒辯），甚至要田氏劈棺取去亡夫（即他的肉身）之腦漿來醫治他這個假王孫（場八大哉劈棺）。這裡的莊子善妒又極度猜疑，但在惠施幫周天子收集眾家學說到訪時，假扮王孫的莊子又不惜向惠施褒揚自己的學問。因在表現莊子的學問時過份自豪自信，得意忘形下也不覺露出詐死的蛛絲馬跡，這亦反映他也愛誇耀自己的同時，又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場七新瓶酒辯）。這樣的一個莊子也不見於前人之作。

至於莊子的妻子田秀亦與傳統不一樣。在（場二我夢我君）中，她對離家十載之夫君雖有「深怨夫郎羽紗未護」，最終亦懷「莊周玄聖名節未容沽......紅梅白雪，相親相顧」之情。到了（場三陌路仙踪），她對來拜訪其夫的楚王孫也忍不住有「君侯錦帶迎風賞，美哉金玉郎」之讚賞，繼而自嘆「虛度姹紫時光，俊朗如泥岸，空抱道海孤航」之句。楚王孫雖對她暗生「花月嬌容靈仙享，偷玉窺粧」之驚艷非非想，但在（場四驚鴻一姹）中，田秀最後以「說愛是最假，息間慾死姹，愛語添加是假話」拒愛，楚王孫最終有「心神痴亂，迷於形相，仙家莊嚴，令我好不自慚形穢呀」之羞悔。田氏雖曾對楚王孫心動，最終仍羞作出牆婦。只是到了莊子回家妒意加猜疑下詐死，扮作楚王孫對田秀諸般挑逗，田秀因懷疑眼前人實為其夫所變才扮作出牆。這劇中的田氏跟過往那個忍不住金玉美俊郎的誘惑而甘作出牆紅粉殊有分別。

在場口設計方面，虛實表現手法亦有新嘗試。《金胎蝴蝶夢》有一節「庖丁解牛」，由變了楚王孫的莊子在一隻人扮的大青牛旁邊，手拿短刀用虛擬手法為牛解體，邊唱出自然之道，順天觀勢乃自然界之法門，精簡有趣；另外劇中有不少場口安排蝴蝶出現，除表現夢境，主要在襯托田氏這個原來也是個虛擬人物，十分成功。兩者都運用了演員的身段動作展現出戲曲中的抽象的情節。

至於佈局方面更見編劇用心鋪排。《金胎蝴蝶夢》比《孫子無双》相對更加複雜。劇中誰是誰、誰試誰和孰真孰假都在虛虛實實中轉換。莊子借師父贈以的蘭芝得施法術詐死變作楚王孫，試妻時咄咄逼人，怎料被妻反試，原來其妻早已亡故，這位田美人乃由蝴蝶而變，並非真乃其妻。莊子離山返家時，其師老子贈他三芝一蝶，更指蝴蝶乃世間渡情之物，最難修持。莊子返家後要試妻，原來其師亦要試莊子，以蝴蝶幻化其妻的鋪排比傳統的編寫層次高多了。不過無論誰是誰和誰試誰，所產生的詐死、試妻與劈棺皆為一夢，只是讓大哲人去體驗道之本源。如此一來，之前人物之荒旦行為都可以一一解釋。導演龍俊杰在這真假虛實中的處理手法亦見清晰流暢，利用莊子與惠施出發的時間和抵達的時間作解，說出中途發生的事原是一夢。這樣的佈局大大增強作品的戲劇性和哲思。

演出方面幾位老倌十分落力。李淑勤、梁耀安與馮剛毅已非第一次演李居明的戲，雙方合作常見擦出火花。今次亦做到瑰麗精緻，惟觀今次及過去幾次劇院的演出，發覺佛山粵劇院的音響與人聲經常渾在一起，尤其李淑勤的部份，很多時沒法聽清楚花旦的嗓音，不知是否跟唱腔設計有關？另外佛山粵劇院排的新劇佈景裝置亦趨舞台劇化，而大量的暗光和Spot Light，雖然製造出氣氛，卻不宜在戲曲多用。看戲除賞曲，主要是看老倌的關目和做工做表，校暗燈光即叫人不用睇得清楚。

綜觀由佛山粵劇院排演的《金胎蝴蝶夢》手法新穎，佈局出人意表。由於編劇風格不欲平鋪直敘，劇院亦希望做到盡善盡美，在編演的要求下這個戲層次相當高。如果觀眾不熟悉這個戲的時代背景、莊子這個人物與道家思想，或未能完全欣賞到其中意涵。又此劇的時空轉換與虛虛實實的鋪排亦很考觀眾的接收能力，這是戲曲唱做唸打以外的舞台技巧，是另一種知識；加上較深的撰詞，初看初聽不明也不為奇。套用市場學的一個名詞，《金胎蝴蝶夢》在一般粵劇迷來說屬「Entry Barrier」（進場條件）極高的一個作品。原本指其因行業的進場條件要求較難，如需高科技或龐大融資，令其他競爭者不易加入。李居明的作品，尤其《金胎蝴蝶夢》奇情意深，且製作大型，一般劇團難以仿效之餘，普通觀眾亦同時不易欣賞。筆者認為這個「Entry Barrier」對觀眾來說比競爭者更高。

編劇有心改革粵劇，但觀眾的層次仍未完全追上也是一大問題。欣賞編劇每次都把詳盡背景資料和創作經過載於場刋中。冀盼李居明先生繼續寫新劇。可能編劇修文，過往新劇多為文戲，不妨試寫武戲，從另一角度「帶」觀眾入場。

 

觸動心靈深處
《金胎蝴蝶夢》帶動觀眾反思人生

達達
戲曲雜誌專業評論人

喜歡李居明的作品非純為娛樂觀眾而撰作，而是具溝通作用，往往能讓觀者心靈有所觸動、共鳴及反思......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成功背後，往往要經歷磨練、堅持與犧牲。盛世天戲劇團創辦人兼編劇李居明，在過去三年，成功誕生了十七個粵劇新劇本，不斷開拓新題材、新風格，相信背後必定走過一段艱辛之路。由他幾經轉折承辦新光，再改善劇院質素；創辦自己劇團，編寫不同劇目，身兼製作及出品人，期間付出無可計算的金錢、精神及時間。就是他的堅持、抱負、熱誠及勇氣，為近年的粵劇藝術多了一道新曙光，在粵劇發展史上寫下輝煌一頁。

李居明是一位非一般的劇作家。他曾是電影編劇，亦是著名風水術數師，知識廣博，有高度的智慧及生命觀。他的粵劇作品，非只流於敘述故事的層面，而是透過情節內容，帶動觀者反思人生，了解生活，啟發智慧，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意義。每齣作品，他堅持創新，藉著新穎的意念為觀者帶來新鮮感，開拓想像空間，喜歡從新的角度、新的思維切入思考，讓人有另一番的體會。筆者喜歡他的藝術作品不單純為娛樂觀者，而是具溝通的作用，往往讓觀者心靈上有所觸動、共鳴及反思。

顯易道出核心思想

說到《金胎蝴蝶夢》一劇，故事提及的道家哲學博大精深，老莊的學說之理，並非輕易單從一齣劇作能清晰呈現，若要讓觀者容易理解，實考功夫。當然，說理離不開敘事的基礎，因此故事情節的鋪排是非常重要。李居明雖然同樣選取《警世通言》中「莊周蝴蝶夢」的經典故事作為本劇骨幹，但卻花盡心思，對原型情節重新剪裁，加以整理，甚至加插不同新的情節，如「老子惜別」、「庖丁解牛」等，前者能補充情節背景，後者有助突出本劇的主題思想。在這重新鋪排的敘事基礎下，更能清晰呈現「順應自然」、「逍遙齊物」、「打破生死」的思想，以小見大，情節鋪排獨具匠心。

在各幕情節裡面，滲透不少哲學概念，整體用詞雖較具深度，但亦能配合情節及演繹方式，將思想深入淺出。如第七幕，將「庖丁解牛」的經典故事搬入劇中，由莊子假扮的楚王孫親身當上庖子，在舞台上演繹虛擬宰牛的過程，將《莊子》原著「彼節有閑，刀刃無厚。無厚入有閑，遊刃必有餘地。」之道，融化於曲詞及優美的身段。最終牛隻安然死去，沒任何痛苦；刀刃如新，沒任何損害，說明「順應自然」的養生之道。此情節的處理，將核心的主題思想顯易道出，並提高劇作的文學及哲學層次。

李居明一向重視作品原創性。在《金》劇裡面，他強化了「夢」對全劇產生的作用，突出主題。他不跟「莊周蝴蝶夢」原型故事的寫法，前所未有地將「莊子試妻」的連串情節，敘述成莊子返家途中的「夢境」；而田氏的離世，卻是莊子醒來要接受的「現實」。此一「虛實」突發的轉折及落差，使情節更曲折離奇，峰迴路轉，一切在觀者意料之外，增加不少戲味。然而此轉折的鋪排，「夢」與「現實」的交錯，使莊子逐步得到覺悟。他由生妒試妻，覺悟前非，明白到要放下執著。因為醒來現實的突變，進一步讓他參透萬法只在一念，從而無辨虛實，無懼生死，帶出莊周夢蝶中「齊物」的核心哲思，頗具層次。此鋪排不單具有原創性，更深化故事的精神及主題意義。

為女性來一個平反

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田氏一角在李居明的筆下，比原著故事更顯個性，形象更為鮮明。首先，編者在第二幕的「我夢我君」，著墨刻劃她十年來孤獨生活的哀怨。她得知夫君將返，喜形於色，更衣、備菜的細節，具體呈現婦人盼夫的心切，表達了千古以來閨怨少婦的心底話，描繪細膩。而她被楚王孫挑情、莊子試探的連串情節，她一直保持「發乎情」而「止乎禮」，以禮相拒，堅守忠貞，相比原型故事的田氏，言行舉止較正面得體。

論到智慧，她也不遜於莊子。大師刻意改寫「試妻」的結局，田氏成為了勝利者。田氏在劈棺前，已識破莊子的法術計謀，特意取走芝枝，讓莊子無法還陽，迫使他道出試妻的真相。情節至此，他特意安排田氏對莊子作出有力的控訴，渲洩閨怨女子之恨，多年來堅守忠貞、犧牲青春，得來的不是半點的慰藉，而是連番的欺騙、玩弄及屈辱，呈現出剛烈的個性，更為女性來了一個大平反。

筆者認為全劇最具感染力的地方，是在劇末的「鼓盆而歌」。當莊子經歷夢中試妻的連串過程，再接受現實的殘酷，終得開悟。面對妻子死去，他再沒有痛哭，反之安然高歌，明白「夢與現實」、「生與死」只在人的一念。此刻編者安排田氏之魂，化為蝴蝶，與莊子一同高歌，在眾多蝴蝶相伴下，進入似夢非夢的之境，唱出主題曲，帶出「人夢蝶，蝶夢人；人生萬法皆一念，夢內夢外亦一如」之寓意。主題曲格調清新，配合幻變的燈光效果、優美的舞蹈，將此淒美動人的浪漫愛情故事，轉化為一個逍遙自在的人生境界，場面極富感染力，為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作品具風格與深度

藝術的目的，不單是表現事物外貌，而是要表現事物的內在涵義；藝術的作用，不單是娛樂觀眾，而是可以有反思生活、傳承文化的功能。綜觀李居明多齣的作品，不但能讓人反思生活哲理，體會人生，更為我們打開中國傳統文化之門，認識不同的哲學、歷史及文學知識，盡見中國傳統文化的風采。筆者回顧他十七齣的作品，有取材宗教人物故事，也有編寫文學詞人傳記；有重塑歷史人物，也有重編古典小說的作品。箇中題材廣泛，風格多變，俱見深度。無論在粵劇藝術創作方面，或是對國家及本土的文化教育，皆起了深遠意義。

 

欣賞《金胎蝴蝶夢》由唱曲開始

岑美華
戲曲刊物主編及撰稿人

李居明編撰的第十四個粵劇劇本《金胎蝴蝶夢》，故事取材自傳統戲曲《莊子試妻》，首演，此劇內涵和鋪排比一般的粵劇為豐富，負責製作的佛山粵劇院，在舞台呈獻上，不單只製作一齣「戲」，除戲本身，還有利用了新時代舞台的其他表現模式，也秉承一向製作的規格，在佈景、燈光、服裝等和傳統的大戲有點不一樣，這可能是新一代觀眾的喜好，也是傳統粵劇觀眾感到有些吃不消的重型戲劇。

此劇的主要演員有佛山粵劇院當家花旦李淑勤，聯同國內三位頂尖的文武生︰馮剛毅、梁耀安、彭熾權合演，人物角色的分配有優勢，演莊子的是演藝洗練的馮剛毅，演楚王孫是舞台上瀟灑一派的梁耀安，演莊妻田美人是李淑勤，彭熾權在劇中發揮他百變的才藝，分飾老子和惠施。

看《金胎蝴蝶夢》固然著重看演員的唱做，而今次負責製作的佛山粵劇院，堅守一向處理特色，在舞台、燈光設計，音樂設計等等調度，依劇本而發揮，不離他們一向的風格。

李居明撰寫《金胎蝴蝶夢》和一般的「莊周」戲相同方面，是劇情的主線仍是莊周和妻子田秀及楚王孫的三角感情關係，他並沒有把重點放在「大劈棺」上，反之觀眾看到描述這對夫妻之間，以情詩，琴曲本來有溝通，郎情妾意也相當浪漫，但因為有外來因素觸動男性妒忌心性，如以小寡婦、楚王孫作媒體反射，使劇情演變下去比傳統戲劇的說故方式較為合理。同時為了解構劇名《金胎蝴蝶夢》，在尾場的一大段戲，由主角的唱詞剖釋後，逐漸以蝴蝶變身，歌舞來表現，視覺效果很震撼。

劇作家編寫這劇，有意把老子的學說、修學之「悟」道、古代男女權、當時社會狀態的元素都放在劇中。

老子是中國最早的哲學及心理學家，他的學說已不易為普羅大眾接受，把他的精神放在戲劇中本可以簡化了述說的困難，但是有多少觀眾可邊看戲邊理解劇中傳達的訊息？所以即場就有觀眾反映，認為此劇寓意深奧，難明。

但以編撰的精神、製作的風格及演員的演繹水平來說，《金胎蝴蝶夢》是一齣包含新製作，演藝新進階及劇本質料翔實的戲，值得再三觀看。這戲不是新瓶舊酒，是加了酵素的酒，需要一些時間去醞釀。

日前第一輪的演出，觀眾接收到的是從分場及劇情發展，知悉一劇的概要，如果細味劇本，相信可從劇作家的文字、唱曲......深入了解此劇的舖排及學術的意味。

全劇分八場︰（一）聃別三芝（二）我夢我君（三）陌路仙踪（四）驚鴻一姹（五）乾墳神變（六）一死試情（七）新瓶酒辯（八）大哉劈棺。

劇情發展有始有終，導演頗能領會作者編寫手法賦予的舞台感及電影感，《金胎蝴蝶夢》之製作一如佛山粵劇院之前的出品︰《蝴蝶公主》、《李清照新傳》、《金石牡丹亭》等，以新穎手法處理佈景燈光，演員身段做手結合了崑劇的載歌載舞模式，有時沒依粵劇鑼鼓出場的特色，這是人們詬病其製作不是絕對粵劇的原因。

金胎蝴蝶夢》描寫男女真情摰愛的戲場比一般粵劇為浪漫，並且加進了一些道家的觀感，開始第一場，老子教誨弟子莊周時說自己活了二百歲，未談過情說過愛，言下之意都有希望弟子莊周跨越情關為大聖，於第一場中有一段老子和莊子的唱曲《豌豆花開》：

老子︰萬物負陰抱陽，禍裡福中埋藏，無為是老子心中經藏，以柔制剛曲絮藏萬象。

莊周︰道無常，順應必安祥，萬物相，無為能共往───

老子︰道可妙藏，道可為王，知我道，無欲最剛。

莊周︰驕矜妄狀，難尋彼岸，心中清朗，無由不起浪，

老子︰不卑不亢，

莊周︰無門──仰望。

師徒二人繼續討論，到下一段唱曲《禪院鐘聲》更明白的指出情慾在修道過程中要去體會......

莊子唱︰道氣不沾閨中香，破丹損氣情無常，盈轉虧，慾中妄，人寰道氣，洩於敗氣，精不爽，千山千水氣康莊，一米一粟有萬象，愚者皆知，天機內放，道即清淨，無愛染為常。

老子︰你且於魔裡試心香，愛中慾望為道場，情虛枉非實相，

莊周︰人寰在世，愛中慾裡千種穢，修真參仙要孤躺，探究色空是我望，

老子︰愚子一妻，修真路向，

莊周︰必可徹悟情愛渡迷藏。

（其實這一場的口白和唱曲之字裡行間有哲理，能有多少人一聽便明白哩！）

第二場花旦李淑勤飾演的田氏出場，人們的注意力馬上落在她的身上，李淑勤扮相令人驚艷，她分析這個人物應該很透徹，在第二場的出現是深閨婦人的常態，她的兩段唱曲《士工慢板》和《漁村夕照》，作者在用詞遣句中道盡女主人翁的心事︰

《士工慢板》繾綣線鸞孤，綾羅詩自賦。一夢三千，十載恩情，傲松獨苦。縑紗愛懸葫，蘆葦霜寒錮，苦待春水百轉千迴，只怨夢魂形枯......

《漁村夕照》十里春孚，一枕蝶蚨，三修五參拒回顧，九轉七魄冷在玉壺。我朝衾迷情，夜慕鷓鴣，他依山作賦，寒霜冥錮。我堅貞永固，他觀空在悟......

第三場是楚王孫與田氏的初遇，梁耀安唱《南音板面》出場，很詩情畫意，二人相遇很蒙太奇，景色迷人，音樂悅耳。

第四場《驚鴻一姹》是田氏和楚王孫再次的主場，劇作家在這一場中加強了生旦的對手戲，楚王孫傾慕田氏的美色，田氏因為來了個翩翩公子使念夫之情更切，二人對唱曲《二泉映月》，表明心迹，田氏︰轉瞬間雨露華......無情話......我夫修真去雨露為本太虛下，無念作詩觀晚霞。

另又有小曲《庭園花悟道》中也唱︰桐木死枯灰飛缺花嫁，萍逐水花早蟠雲下，隔窗戀花，隔江觀雅，委身芭蕉，早託天馬。

第五場《乾墳神變》，是主角馮剛毅飾演莊周的主場，他表現的搧墳的功架後，唱出一段《乙反中板》，發出對分別十年的妻子，是否用情專一的疑問，馮剛毅的演繹細膩。

劇情漸進入緊張，是因莊周為小寡婦搧乾墳之後，想起與妻子一別十年，又聞楚王孫英俊瀟灑，再見到妻子美艷如昔，便起疑念，也生妒念，第六場《一死試情》是莊周和田氏的對手戲，並加入了丫環和家人的穿插，又呈上夫人每年為莊子裁造的蝴蝶衣，鼓盆唱曲，二人醉酒依偎等情節，有多闋唱曲，如《下漁舟》、《浣溪沙》等，他欲一試妻子的忠貞，利用法術詐死；這段情節是大家都熟悉的，田氏當知悉莊子死訊所唱的一段《秦腔》，很能表達當時女角的心境。

第七場緊接上一場田氏知夫郎死後的心間劇痛，劇作家撰了一大段唱曲，有乙反南音、反線二王、反線中板、七字清讓田氏道出心中恨︰一恨夫哲未遺章、二恨秋水化鬼雄、三恨養生齊物成卷凍、四恨燈絕沒徒從、五恨枕窩從此凍、六恨妻房無託、七恨孤鳳哀天龍。

而安排以法術變出的假楚王孫、田氏和彭熾權飾的惠施來求才出仕，演出突出的一場戲，為證明莊周的法力，由假楚王孫在台上進行「庖丁解牛」豐富了劇力，有一頭由四位武師扮的牛隻，也有梁耀安剖牛，又唱大段曲解釋庖丁之方和道理，觀感十分新鮮。

壓軸是第八場《大哉劈棺》，有傳統戲的詭異，而且台下觀眾還多了一重緊張，因為明知道田氏得惠施的提示，知道夫君詐死，與假扮王孫的莊周演了一段情慾戲，田氏又唱出了另一段的「八恨」以表真正心聲︰一恨十載隔玄冰、二恨秋水化妒情、三恨花魔來運命、四恨夫作俊朗形、五恨月鬼考情凈、六恨蜂刺逐晶瑩、七恨雲泥遭垢病、八恨情試太無菱。

她暗中偷去他最後蘭芝，與莊周玩互欺遊戲，並佯裝認真劈棺取腦，逼使失去復原蘭芝的莊周自行告白，在最後揭開莊周變身真面目時一輪的數白，的確大快女性觀眾之心。

這時莊周回到現實，返到家中知夫人三日前已逝，而莊周經試妻、劈棺之後悟到了人生轉世的玄機，田氏在化蝶前唱出《情僧懺》︰「蝴蝶說夢情慾債無形，人在胎中皆因一情傾，人活世上因心未醒，情是金胎，繭中修神聖。」來點題。

最後舞台上有一場很宏大的蝴蝶舞，田氏、莊周、婢女、家人都變了大蝴蝶，翩翩蝶舞，在五色目迷的蝶舞中，此時的觀眾再不深究哲理所在，只看眼前舞台演出，但回到家回憶及劇情還是渴望再看一回，要看清楚劇中的內涵！

 

《金胎蝴蝶夢》道盡莊周情

朱侶
著名粵劇評論家招菉墀女士遺稿

李居明大師自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正式成立盛世天戲劇團後，這三年多四年以來共編了十七個戲，成為了多產的編劇家。曾有問他這樣多的題材從何而來，其實與他熟讀中國歷史、人物傳記有關，歷史人物信手拈來，經過他添枝加葉，便成為一個吸引人、劇情豐富的劇本。上月（十月十一日至十五日）上演的《金胎蝴蝶夢》，本是李居明振興粵劇的第十四個作品，無奈他初時對該劇的處理並不滿意，便一改再改，共改了三十次，才是現在見了觀眾的版本。先不談演出怎樣，就看本劇的結局部份已充份表現了他的編劇天才。

雖說《蝴蝶夢》的主人翁是莊周，但並沒有莊周本人這個故事，更不要說有「試妻」之事了，他們都是根據馮夢龍的小說《警世通言》之＜莊子休鼓盤成大道＞而杜撰的戲。在宋遼金雜劇院本中就有：《蝴蝶夢》、《莊周夢》。各地戲曲都有把該故事改編為戲曲，早期的粵劇又有《莊子試妻》、《莊周蝴蝶夢》；一九五六年五月五日，新馬師曾領導永樂劇團，於利舞台首演潘一帆編劇的《新莊周蝴蝶夢》，台柱有羅麗娟、鳳凰女、麥炳榮、馬師鉅、少新權、半日安、陳惠瑜、黃少伯。票價為$2.40和$8.90。後來新馬師曾與紅線女演出一個以唱為主的《莊子試妻》，當時演出約四小時。二〇〇二年葉紹德編劇，由李龍與汪明荃演的《莊周蝴蝶夢》；汪明荃的「大劈棺」由鄧宛霞任藝術指導，讓她與兩武師演代人來阻止她開棺。二〇〇五年四月葉紹德編新版《莊周蝴蝶夢》，在荃灣大會堂由龍嘉儀劇團，李龍與陳詠儀首演，旦角劈棺身段由梁谷音任藝術指導。二〇〇二年文華編劇，香港天馬菁莪粵劇團演出的《夢蝴劈棺》。二〇一一年四月廖儒安為艷陽天粵劇改編《莊周試妻》，由黎耀演莊周，華演田氏。不過香港最早拍過一部黑白默片的《莊子試妻》，那是一九一三年，由黎北海導演兼飾演莊子，黎民偉編劇兼飾演田氏。

如漢劇就有《莊子劈棺》、《莊子搧墳》。二〇〇二年五月漢劇團帶來了京漢劇《蝴蝶夢》。由盛和煜改編，京劇的李宏圖和漢劇的李仙花主演。其它劇種，現代有川劇的《田姐與莊周》，由徐芬改編，他給田氏一個溫柔而剛毅的性格；其餘有越劇、評劇、滇劇、湘劇、弋劇、徽劇、秦腔、京劇李少春《大劈棺》；河北邦子的《莊子搧墳》；在解放前潮劇的《莊子破棺》，演出時有色情、恐怖、庸俗等表演，解放後這些戲被列為禁戲。

在這眾多的劇種中，它們都著重於「搧墳」和「劈棺」。「搧墳」引發了「莊子試妻」，因而田氏「劈棺」以求第二段幸福婚姻。故他們都在「劈棺」的戲份上加重了表演程式。李居明編撰的《金胎蝴蝶夢》也不例外，而且加上了現代的燈光技術，加上梁耀安飾演莊子的叫喊聲，令整場戲非常有震撼力。李大師說他寫的「劈棺」本來並不想與傳統戲份那樣，加重其殺傷力，後來徇李淑勤要求，認為「劈棺」一齣戲在表演上有較大的發揮空間，導演龍俊杰依照李大師的劇本編撰，演繹成現在的「劈棺」和「化蝶」。

好欣賞劇中的分場：人夢蝶，蝶夢人，人生萬法皆一念，夢內夢外亦一如。

從老子說情到莊子試情......田美人誘惑靈魂到劈開靈魂......。都令人進入化境，本來是甚麼呢！莊子《齊物》篇：「昔有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後人解說，莊子常晝寢，夢為蝴蝶，栩栩然於園林花草之間，其意甚適。醒來時，尚覺臂膀如兩翅飛動，心甚異之。以後不時有此夢。老子曉得三生來歷，向莊子指出夙世因由，原來莊子是混沌初分時的一隻白蝴蝶。天一生水，二生木，木榮花茂，白蝴蝶採得百花之精，奪日月之秀，得了氣候，長生不死，翅如車輪。後遊於瑤池，偷取蟠桃花蕊被王母娘娘位下守花的青鸞啄死。其神不散，托生於世，做了莊周。

《金胎蝴蝶夢》共分八場：第一場：聃別三芝；第二場：我夢我君；第三場：陌路仙踪；第四場：驚鴻一姹；第五場：乾墳神變；第六場：一死試情；第七場：新瓶酒辯；第八場：大哉劈棺。這八個分場可以概括整個戲的故事，但到第八場他峰迴路轉的把整個故事扭轉過來，結尾原來那是個夢，這正好適合李居明做電影編劇，用上了那些扭來的結局橋段。

莊周離家十年，這一天拜別老師李聃回家，老子贈他三枝蘭芝，表示日後自有妙用。莊周在回家途中，見一新寡少婦在搧墳，因她答應丈夫，待泥土乾了才再嫁。莊得婦人守諾是美德，為了完成她的承諾，他用了一枝蘭芝把墳土搧乾了。莊周回到家裡，把少婦搧墳再嫁之事告之田氏。田氏覺得莊周做錯了，婦人是不應再嫁的。因為田氏反應激烈，引起了莊周一死試情之心。他用了第二枝蘭芝來詐死。他用蘭芝施法時，被家中的的老僕田鬚公看見了，加上不到三天後楚王孫就上門來，這更增加了疑點，惠施更說莊周假死，更表示莊周與楚王孫同是一人。假扮楚王孫的莊周忍不住示範「庖丁解牛」。更故技重施，病發要以酒吞服腦髓。這時田氏表白她一早就知道二人同是一人，故要破棺取髓以償莊周心願，這時莊周發覺失去回生的蘭芝，於是竭力阻止田氏劈棺。這場戲處理得很有氣氛，而且緊張迫人，這個設計的「劈棺」是有別於其他戲，是田氏要報復丈夫對她的耍弄。

這個劇情是很好的改編，令人意想不的結局。大劈棺後，我們不禁「哦」的一聲，原來以上的故事是莊周在回家途中，在轎內發的夢。途中莊周遇上了惠施，惠施告訴他田氏於三日前死了，且化為蝴蝶。這樣的的結局，正好是老莊的逍遙學。莊子：「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

莊周妻死，他鼓盆而歌。故後人有妻死為鼓盆之痛。見《莊子‧至樂》。莊子「妻死，惠施往弔，見莊子蹲，鼓盆而歌，責莊子不近人情」。莊子以妻剛死時，確很傷心，但想到她本是沒有生命、形體、氣息，而變成有氣息、形體、生命的人。現在死了，這樣生死的變化，就像春夏秋冬四季運行一樣。妻子安息在天地間，自己哭哭啼啼，就是不曉生命之道，因此忘記妻子死亡的憂傷。

這場鼓盆而歌，處理得很瑰麗，與大劈棺相呼應。